半青舟

负了离殇 彼心不释 (原创完结)



  

 

“子瑜,你可是王族。跟这种人天天混在一起,成何体统?”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,身材高大,眼睛时不时往天上瞟的人,偶尔瞟了一两眼地上玩耍的两个十几岁的少年,讽刺道。


  

而那两个少年却全然不在乎,还在一起玩的尽兴。过了一会,其中一个相对强壮的,身穿蓝衣的少年说:“子瑜,我三天后便要离开了。这把短刀给你,防身。”


  

子瑜不甘地问道:“叶翎,你当真要走?”一双微微上挑的瑞凤眼,眼光流而不动,为这张脸平添了几分俊俏。他身着一袭红衣,衣摆上用鎏金丝线勾勒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。预示着此人显赫的身份。衣摆随风渐扬,在落日的余辉下闪闪发光,宛如一朵红色的山茶。墨色的长发倾泻而下,与远处的斜阳交相辉映。


  

叶翎笑了笑,帅气的眼眸成了弯说:“子瑜,这话我都说了半年了,你这么还不相信啊?”


  

子瑜挠挠头:“不过是,不想你走。对了,短刀还你,你有用。”


  

叶翎说:“不必不必。这短刀不大不小,于你我而言正合适。防身可管用了,真的!”说着,眼中透出兴奋的神情。


  

子瑜点点头,回手将短刀揣入自己的怀中。


  

“这次两军势均力敌,我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,不能帮你打架了。好好练刀,把身子骨练得结实一点啊。要不然我会失望的。”


  

但是当叶翎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,他的眼泪如流水般涌了出来,可是他没有哭出声。他默念道:“叶翎,我不会让你失望的”


  

叶翎走之后,子瑜日日奋发练剑习武,遍读史书,其实他只是不想让叶翎失望而已。


  

 


  

“叶家军全军投敌!”


  

“什么!那叶翎呢?他还活着吗?”


  

“听说和他父亲反目了,不清楚。”


  

子瑜长舒了一口气,还好,叶翎没投敌。但是,他又在哪?


  

(十余年之后)


  

国中发生了巨大的政变,子瑜加冕为王,世人皆称他为冷王。因为传说从叶家军叛国的那一年起,他就没有笑过,也没有哭过,仿佛无喜亦无悲。


  

一日,子瑜正一人走在路上,突然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把长剑,向子瑜刺来,子瑜身边没有带武器,正要抵挡不过,突然,一袭蓝衣飘来,轻轻松松化解了那黑衣人的攻击。当那黑衣人只剩一口气时,一袭蓝衫又忽然消失了。此后,每当子瑜有危险时,那人都突然出现,救他于水火之中。


  

又一次,子瑜坐在园中,独酌清酒,一轮圆月挂于空中,形孤影单,又如月下坐的那个人。一切都悄然无声,一切都发生于悄然无声之中。


  

子瑜的背后突然窜出一剑,那蓝衣又出现了。可是子瑜却转身一笑,仿佛闪亮的流星划过深邃的天空。他对蓝衣施礼道:“多谢先生多次相救。”旁边的侍卫都惊呆了,这十多年都没有笑过的冷王,今日,竟然笑了。


  

那蓝衣人怔住了,原来这次正是子瑜下的圈套,只是为引出那蓝衣人。子瑜终于看清了那人。他面戴面具,一袭蓝衣飘然若仙,手握长剑,傲于月下。子瑜一下便认了出来:“原来是凌夜先生,不愧为剑圣高徒。”


  

凌夜先生没有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此后,二人常常在一起论剑,但是那凌夜常常自己沉默着,不怎么说话,也从来没有摘下过他的面具,所幸子瑜也没有逼他。


  

“王上,战报!”


  

正当二人比剑时,一个士兵焦急的跑来。二人齐齐收剑。


  

子瑜看了看,念道:“兵力不成问题,主将才是要害。”


  

凌夜先生也听到了,拱手道:“王上,我去吧。”


  

“看来是我小瞧先生了,不想先生也会打仗?”


  

“会。王上可让我去?”


  

“让。不过,先生需摘下面具,我才能让你去。”


  

“相貌丑陋,我...”


  

凌夜还没说完,子瑜已经出手摘下了他的面具。子瑜看着他的脸,感到分外陌生,却又立即认了出来。那张脸,少了几分儿时的稚嫩,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。模样有了不少的改变,但他的眼眸中仍如当年的那般清澈。他惊呆了,一时欢喜至极,不可思议地叫着:“叶...叶翎?”


  

十几年来,他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这个幼时唯一的朋友。无数个夜晚,脑中无数次地重复着儿时与他玩耍的影像。一遍,又一遍,直到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。叶翎生死未卜,只是因为他太软弱了。他甚至都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,更别说是去保护叶翎了。他每天逼着自己练剑,直到筋疲力尽,倒在练剑场上。他将悲欢喜怒收敛,埋入心底的最深处,成为了世人眼中,那个冷酷无情的冷王。


  

美好的时光如水,几千年恍如弹指一挥间,可难过的时光如刀,几十年便可以把一个人磨地面目全非。


  

叶翎还是一礼:“王上。”


  

“你还好吗?哦对,你尽日一直与我一处。走!我带你去喝酒,天下最好的酒!”说着便要拉着叶翎离开。他等这一天,已经等了几十年了。他曾无数次地告诉自己,叶翎已经死了。但是内心深处仅留的一股倔强迫使他忘不掉叶翎。叶翎这些年来,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唯一坚守的信念,一个支持他继续沿着这条见不到终点的道路前行的信念。几十年来的万般思绪终于涌上心头,编织成了这短短的一句话。


  

但叶翎没有动:“王上,战报。”


  

“哦对,战报。”子瑜一见到叶翎,便什么都一并忘了,现在又被叶翎拖回了现实。


  

子瑜看着战报“百万大军!”


  

“会不会是虚报?”


  

“即使是虚报,那也不会下五十万兵马。可是我们只有二十万,其余的兵马都在南疆,战事也是十分紧迫,兵马恐怕无法调回。”


  

“我去打。”


  

“不行!”子瑜飞快地否认了:“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到,我不能让你去送死。”


  

“王上!你现在不单单是子瑜,你更是北界百姓,是整个天下的希望。你应该心系整个天下,而不是只...”


  

“没有你的天下根本不算是全天下!你知道吗,我这么努力,一步一步走上权力的巅峰,只是因为,我怕你哪一天回来的时候,会对我失望啊。”


  

“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。如果不去,便只有灭国。”叶翎一拱手:“王上三思。”


  

“那好,我跟你一同去。御驾亲征,能提高不少士气。这样你领兵,也会更轻松。”


  

“王上!...”


  

“你别说了,我心意已决。”


  

第二天,早朝上很多大臣都以叶翎为叶家叛贼为由,阻止叶翎领兵。


  

子瑜冷声说道:“叶翎绝对没有叛国!再有抗令者,斩!”他的眼底,是深不可测的寒冰。


  

 


  

沙场上尘土飞扬,唯有无情的剑锋和铠甲,反射出冰冷的寒光。大地早已变成了一片血红,映到月中,染红了月色。将这一望无际的大漠,变成了血红的地狱。


  

两军正在厮杀。战士的嘶吼声划破了天界,战事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,双方都损失惨重。


  

子瑜坐在战马上,看着这一切,心中是无边的迷茫和焦虑。突然,一袭寒光从子瑜的背后袭来,极快,极猛,正当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,叶翎飞奔过去,挡在了子瑜身后。子瑜闻声回首,只见叶翎跪倒在地,胸口上插着一支长箭。鲜血从叶翎的胸口慢慢涌出,染红大片衣衫和铠甲,一摸红光,刺入了子瑜的眼眸。说来也奇怪,在那一瞬间,他只感受到了不可思议。心中唯一燃烧着的半点亮光,在一瞬间熄灭了。他脑中生出一片枝繁叶茂的空白。一瞬间,他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,变成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,只能流着无用的泪水,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关心的人遍体鳞伤,自己却无能为力。


  

突然,他又警醒过来,飞身下马,紧紧抱住叶翎:“叶翎,你不许死!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,你不能死!”


  

“护...护王上回城!”


  

“你还在这里,我不走!”


  

“王上,我怕是回不去了。城北客栈中有我的一封信,请王上亲启。好了,王上,回城吧。”


  

“不!...不!”子瑜在层层铁骑中被强行护送回城,心中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使他近乎窒息。他大脑一片空白,表情麻木,似是死了一般。难道这就是命运吗?


  

在子瑜身后,叶翎默默的念道:“子瑜,坚强点...对不起...我终无法护你一世...安康...我并不是不愿好好活着...只不过是...只有我死了...只有你忘了我,你才能...安安生生,自由自在地活着...再无需心中牵挂我了...”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,脑海中混沌一片,小时候与子瑜共度的欢愉时刻在他的脑中闪过,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,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那一刻,大概,终是幸福的吧。


  

是啊,他活了下来,可是,又怎么可能安安生生,自由自在...


  

 


  

 


  

子瑜回城,到城北的客栈中找到了叶翎留下的那封信。之间是一个类似于兵符的东西。信中说道:“以此令可号令剑圣弟子,可助王上成就大业。”


  

那一日,血色冲天,万鬼齐哭。


  

子瑜终于抓到了那个射箭的暗客,拿出叶翎儿时给他的那柄短刀。冷冷地说:“以此刀,处凌迟刑!”他的眼中,早已失去了一个君王应有的理智与仁慈。他的眼中一片凄凉,天地间只剩下叶翎中箭受伤,浴血地倒在沙场上,再无声息。这时,他又得到了一个消息:士兵清扫战场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叶翎的尸首。


  

后来,此战在刀光剑影下险胜,天下又恢复了往日太平。


  

子瑜此生无娶,更是没有一儿半女,于是把王位传给了他的弟弟,便独身一人入了山中古寺,从此一生带发修行,再不过问任何凡事。那个叱姹风云的帝王,最后成为了经年过后的僧者。


  

(五年)


  

这五年内,他日日在寺中转来转去,似是在找些什么,却又说不清。他又总是对着远处山顶上那一个像一个人影一般的松树痴望,仿佛那棵树会跑过来,变成一个人


  

有一日,子瑜呆呆地坐在院子的石椅上,嘴里念叨着:“以前被称为冷王,竟是从来不知何为思念。如今看来,便是日日思,夜夜梦罢。寺门口的风铃声声作响,每一声都以为是你来了;寺中人来来往往,竟是每一个身影都看成了你;圆月下,我坐在院子里,总是觉得你就在我旁边,我伸出手,却什么都抓不到...叶翎,你回来吧...”说着说着眼角滑下了一滴泪珠,似是映出了叶翎的身影。他又说:“你让我好好练剑,我练了;你让我保护自己,我护了;你让我使这天下太平,我也做到了。你说的事我全部都做到了,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回来...五年了,你为什么还不回来?....”


  

 


  

 


  

十三年后,子瑜的弟弟来找他。


  

“兄长在此这么多年,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

  

“青灯古佛十三载,世人求长生,我求故人归。”


  

“那我也一求吧,愿故人,皆可归。”


  

“汝求天下,我只望一人耳。”


  

这时,子瑜的弟弟悄声说:“那叶将军,额这些年一直在找她的踪迹,可是什么都找不到。”


  

子瑜笑了,淡淡的,眼中是无可奈何的释然。十三年了,他也该回来了吧。


  

他静望远处的高山,那棵松树的身影,静静地说道:“十三年了,我终于悟出了点什么。你终究不能按照我想要的你方式去活。你是剑仙的高徒,是天下剑坛的希望,而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兄弟。”


  

他又走到山门前的一座大佛前:“弟子子瑜,恳求佛祖,以我血躯,换他生生世世安宁康乐。”


  

突然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打下一束阳光,照在大佛的身上。


  

子瑜默念道:“谢佛祖。”


  

 


  

那是一个微雨过后的清晨,雾霭迷茫。古寺中弥漫着野花的芬芳。深雾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,他踏着晨曦,披着清晨的阳光,缓缓向他走来。一席蓝衣在他身后翻滚,野花悄然绽放。


  

终于,子瑜看清了那人的面孔。


  

流年并未改变他分毫容颜,清澈的眼眸,映出了子瑜有些惊讶,又早已意料之中的面孔。


  

“叶翎,你终于来了!”


  

“走吧”


  

“还好我没有出家。”


  

“不管你是不是和尚,我都带你走。”


  

他笑了,有如儿时的那样。


  

 


  

 


  

流星悄然而逝,鲜花终将枯萎。


  

第二日,子瑜死了。他的尸体静坐在佛的脚下,脸上是一抹无人能够理解的微笑。他终究是死了,死在了自己亲手编织的梦境中。那个梦芬芳灿烂,因为这个梦,便是他一生所求。


  

 


  

失去了醉酒孤盏   梦醒了一枕黄粱


  

 


  

在梦中,他终于与他日思夜想的人在一处了,即使这个梦的代价,是死亡


  

 


  

完结。


 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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